宿寒塘

　　“网中人，你睡昏头了吗？”

　　网中人也觉得这似乎不可能，他从未见过南宫恨在他面前落泪，但睡梦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太过悲痛，也太过真实，仿佛他真的听见过：“吾听见你的哭声。”

　　黑白郎君闻声想笑，想嘲讽地大笑，网中人眉心皱起的线条却让他笑不出来，他眼神微暗：“你梦到了本郎君？”

　　网中人不说话了，金绿妖异的魔瞳静静地看着他，南宫恨胸廓悄然起伏了两下，他清了清嗓子，难得语气平和道：“听到哭声，然后呢？”

　　然后？

　　网中人盯着他，默默地移开眼，然后他就死了。

　　梦中的生命只有百日，让人恐惧的从来不是死亡，而是武者迟暮，敌友尽失，如今记忆渐渐回归，前尘种种，不过是他众多轮回中的一个碎片，唯一特殊的大约便是，那一世他完完全全地打败过黑白郎君。

　　网中人推开两人贴得过于亲密的上身，他已经蜕变得很像人类了，想要坐直身体，腰背处却一片酸软，动作间有轻微的战栗从尾椎攀爬而上，让刚清醒的意识狠狠打了一个激灵。

　　蛰伏的本能在梦境中太过温顺，几乎让他忘记了昏睡过去之前的种种情潮。

　　和谐

　　南宫恨坐起身一把捧起他的脸颊，柔软白皙，下颌精致，秀美高飞入鬓，被獠牙咬住的手背连着依旧尖锐的指甲，丰润的唇看不见，只露出一对落满无尽星光的金绿瞳孔。

　　网中人看着他，湿润的眼睫下瞳色绮丽闪烁，地坤的气息甜美得像是刚捞出来的蜜糖，让追逐他多年的人类无法不目眩神迷，想要夺取更多，却又十分焦急。

　　明明已经对他给予的快感全盘接受，双双沉溺在这激烈的情yu中，南宫恨却仍然觉得未能触及到这魔物的内心，即便是被雌伏情yu的网中人，灵魂亦不曾有半点服输。

　　过去如此，现在亦如此。

　　为南宫恨所爱，又为他所痛恨。

　　人类的额头再度抵了过去，柔软湿热的舌舔在魔物的手背上，柔软脆弱的舌尖从魔物坚硬的指壳上滑过，舔弄着缝隙间柔软细密的毛发。

　　网中人茫然地看着他，在这样的温柔里有些瑟缩，脖颈后的要害却被人牢牢把持住，只得无措地看着对方贴过来的眼，任人类将自己手每一处都舔遍，再也无力抬起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和谐

　　那样柔软的侍弄，太不像南宫恨了，连身下火热的情事都仿佛一场绮丽的春梦。

　　网中人看着面前的人，意识终于从欲海中痛苦地挣扎出来，五指猛地收拢，他抬起头，金绿的魔瞳中光芒大盛，水雾渐渐散去。

　　南宫恨！

　　他竟然……网中人胸膛快速起伏着，脸上滚烫无比，他竟然……在醒着时做起了春梦！

　　不敢去回忆这是第几次从难以启齿的梦境中醒来，却发现梦境与现实竟一模一样，仿佛被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和谐

　　“你……有完没完！”

　　网中人忍无可忍地低声斥道，干涩的喉咙带着情yu过后的xing感，让听者小腹一紧，盯着他水润的唇瓣，身体跟随意念行动，立刻倾身追逐起魔物的呼吸，爱抚着竖起倒刺的魔物，试图撬开那藏匿已久的心扉。

　　金绿色的瞳孔微微睁大，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打断了愤怒，鼻端交错，柔软的唇瓣摩擦得越来越火热，一半是情yu，一半是温存。

　　“网中人。”黑白郎君终于放开他，唇角是真实的愉悦，红瞳闪烁如辰星：“你心悦南宫恨吗？”

　　魔者华眉紧蹙，闻声飞扬高挑，找回理智的声音喑哑，带着闪避似的嘲讽：“……你在说什么肖话？”

　　南宫恨直视他金绿交织的眼，缓缓道：“你害怕了？”人类笑了笑，一字一句地缓缓重复道：“你，竟也是会害怕的。”

　　心头涌上慌乱和微怒，网中人下意识想要反驳，眼神交汇瞬间，却看到了宿敌最真实的苦涩，他别开视线，努力把心颤压回胸腔，低声道：“堂堂黑白郎君，竟会妄想情爱之事？”

　　黑白郎君并不给他逃避的余地：“这个问题，当真令你如此为难吗？”

　　“可笑。”网中人被他的紧逼激怒，手指蓦地握紧，回过头冷声道：“你在试探什么……”

　　话未完已被南宫恨打断，没有高昂的声调，没有骄傲的眼神，那双令他沉沦的眼只是看着他，便已让网中人无法移开目光，南宫恨缓缓道：“心悦吾，让你如此为难吗？”

　　魔物的声音顿时哽在喉中，明明是新生的躯体，却让网中人有种力不从心的颓败感，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当中，心脏在剧烈地跳动，四肢却僵硬得无法动弹。

　　为何一定要逼他？！

　　承认他心防失守，承认身为宿敌的失败，承认面对面时的一切软弱与渴望，承认网中人的失败，让黑白郎君感到快乐吗？

　　愤怒在心底破开一个大洞，身体麻木得无法动弹，网中人突然憎恨起这一片逼仄的空间，让他在此时竟无路可退。这场心与身的纠缠，持续了太久太久，时间，真的已经过去太久太久，久到网中人无法去想象若有一日南宫恨转身，被留下的魔该以何为生存目标。

　　若是不喜，又怎会有过去三十年的纠缠不休，若是不喜，怎会将最唯一的弱点双手托付，网中人咽下喉中的苦涩，酸涩无法抑制地蔓延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而骄矜：“黑白郎君，想要网中人高看你，便在手底下见真章。”

　　他，到底是网中人，不论生死，都该保留武者最后的尊严。

　　黑白郎君看着他，叹出一口气：“吾，心悦你。”

　　网中人浑身一颤，猛地抬起眼：“……什么？”

　　南宫恨看着他的眼睛，爱慕也好，宿敌也好，这天下，从来只有一人能入他的眼：“南宫恨，心悦网中人。”

　　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了解彼此，欣赏彼此，因此那种名为占有的yu望，才能在沼泽中肆意燃烧，暗香随风飘拂，在一次次追逐与战斗中占据了他们的理智，与心。

　　网中人咬紧牙，什么立场，什么权利地位，什么尊严与理智，在双目此刻的对视中，都如空中楼阁倾塌，劫灰弥漫间，露出两颗赤红的心。

　　单弈不成名局，唯有两情相悦，才会有这数十年的生死相拥。

　　网中人微微张开唇，茧中一片寂静的沉默，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，他无法再发出任何嘲弄的声音，害怕一旦开口，这个梦境便会被打破，即便在最荒唐的妄想里，也从未奢望过会有这一刻。

　　南宫恨看着僵硬的魔，看到那双金绿色的瞳孔中闪过的锐利光芒，心头一惊，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，正欲开口眼前已是一黑，熟悉的天旋地转骤然袭来。

　　是……毒……

　　黑白郎君看着那双闪烁的魔魅眼瞳，不甘心地想要撑开眼皮，沉重的眼睫无法抵挡地垂落，直到黑暗掩盖了视野。

　　在黑白郎君的头歪下去的瞬间，网中人迅捷地将他的肩膀扶住，尖锐的指甲精准地探上了黑白发丝下，那处气味浓烈的腺体。